类似的笑话每年都会在中国互联网上流传：北方人冬天靠暖气，南方人冬天靠正气；北方的冬天是“物理攻击”，南方的冬天是“魔法攻击”；你在南方明媚的阳光下，盖着好几层棉被，而我在北方暖气旁，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……
这样的玩笑早已令人审美疲劳，但南方人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忍受寒冷。相比于穿着单薄衣服、在室内吃冰棍的北方人，南方人的冬天并不幸福。室内温度不仅没有室外高，甚至大晴天也要到室外取暖。
那么，我国南方为什么不实行集中供暖？南方需要集中供暖吗？北方能享受集中供暖吗？北方集中供暖真有那么好吗？
为什么选择北方供暖？
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，在中国有一条“取暖线”。
虽然我国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才大规模实行城镇民用建筑集中供暖，但供暖线的确定一般认为是在20世纪50年代。当时，我国效仿苏联，仅在日累计平均气温稳定低于或等于5℃且天数大于或等于90天的地区实行集中供暖。即使在1993年，北方一些临时住宅管理办法仍沿用此标准。
按照这个标准，供热分界线和大家中学地理学过的秦岭淮河陇海线重合，徐州、皖北、豫北都有集中供热，这也让徐州成为江浙沪三省区享受航运免费和集中供热的城市。
2006年9月18日江苏徐州地下供热管网突然爆炸/视觉中国
但秦岭-淮河线附近的城市是否集中供暖，完全取决于当地政府的心情。比如连云港、宿迁、周口等符合供暖标准的地方，现实中并不是所有楼宇都有集中供暖，老旧楼宇往往没有供暖管道。
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划一条线，而不是在所有地区都实行集中供暖呢？
主要原因不是北方比较冷，而是煤炭产量有限，即便是现在，中国的集中供暖也主要靠烧煤，而“一五”期间，中国的煤炭产量才6000多万吨，远远不够实现全国集中供暖。
事实上，20世纪50年代，集中供暖的地方屈指可数，第一条供热管道是1958年建成的，长安街沿线的供热管道更是1959年才开始铺设。一些回顾北京供热史的文章，把20世纪70年代末作为集中供暖快速发展的起点。据《北京日报》报道，直到2015年12月底，北京胡同居民才彻底告别了烧煤取暖。
1957年，北京推广使用蜂窝煤代替蜂窝煤。《北京日报》，1957年5月25日
通常意义上的集中供暖可以分为很多种，有燃煤锅炉供暖、燃气锅炉供暖、热电厂热电联产供暖、工业余热供暖、用电中央空调供暖等。
其中工业余热利用较少；锅炉供暖主要针对学校、社区等某一特定区域供暖；而火电厂热电联产则可以实现更大面积的供暖，热电联产通过燃烧煤炭产生电力和热能，在供应电力的同时，将产生的热能输送给家庭供暖或者其他需要热能的工厂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火力发电厂和煤炭就显得非常重要。苏联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就建设了许多火力发电厂，通过热电联产为厂房、宿舍供暖提供了便利。可惜的是，这些火力发电厂大多在北方。
一五计划建设的发电厂，大部分为位于北方的火电厂 / 20 世纪 50 年代工业建设“156 项工程”研究
集中供热还有工业发展的考虑。一五计划106家民用工业企业中，50家分布在东北，其余企业大多也分布在严寒地带，南方基本被“废弃”。北方的洗煤厂、钢厂、化工厂、造纸厂、水泥厂等工厂都需要用水，如果冬天工厂结冰，没有水，工厂就很难继续生产运营。
更为严重的是，结冰可能导致水管破裂，造成损失。在尚未大规模实现集中供暖的日本北海道札幌，市政府提醒居民，夜间气温降至-4℃以下时，应将管道内的水排空，防止管道被冰冻破裂。而在南方，冬季不存在结冰问题，对工业生产影响不大，因此集中供暖并不急迫。
南方适合集中供暖吗？
用行政手段划定供热边界的做法备受诟病，南方实行集中供热的呼声也从未停歇，尤其是在南方寒冷的时候。那么，南方到底适不适合集中供热呢？
南方的冬天也是很难熬的。有些北方人认为南方冬天温度不会降到零下，而且冬天又短，所以没必要享受暖气。持这种观点的人没有考虑到感知温度和实际温度之间的差异。
2016年1月31日，浙江杭州，城中雨雪/视觉中国
与北方不同，南方的冬天就像遭遇了“魔法袭击”，无论穿多少衣服都会感觉寒冷。
差异主要在于湿度的差异，虽然还没有到冬天在哈尔滨街头睡一晚会要命的程度，但苏南地区冻伤的人也不在少数。也只有赵雷这种在北京长大、没见过世面的文艺青年，才能写出“南方小镇，雨季的冬天没有北方那么冷”的歌词。
南方冬季气温确实影响舒适度。其实北方供暖要求18摄氏度也是出于舒适度的考虑，而不是维持10摄氏度左右的温度，这样才不会结冰。有些气候异常的年份，南方会出现大雪，近30年来，南京的最低气温甚至达到零下14摄氏度。80%的南方人认为南方冬天也应该有供暖。
2008年2月4日，湖南郴州，受冰灾影响，停电、缺水，市民抢购生活用品/视觉中国
但遗憾的是，即便南方有供暖需求，集中供暖也未必能达到北方那样的室内供暖效果。
南方冬季经常阴雨连绵，湿度较大，南京全年平均相对湿度在70%以上，而北京12月至次年5月的湿度则在40%以上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南方人到北京都巴不得有一台加湿器。
湿度越高，导热性越好，也越容易散失热量。水的比热容很大，所以加热潮湿空气比加热干燥空气需要更多的热量。所以在湿度大的南方冬天，很容易散失热量，加热空气比在北方更困难。在北方，要达到室内温度需要更多的热量。
一些“物理专家”可能不同意，认为相对湿度与温度有关，室内温度升高，湿度就会下降。但北方的暖气管道不是在天上，而是在土壤里，土壤湿度大造成的热量损失会更大。
2017年11月23日50cm土壤相对湿度图。湿度超过90%的地区大多位于加热线以南/中央气象台
另外，南北房屋全部定型，北方注重保暖，民用建筑节能设计标准对采暖地区建筑屋面、外墙、阳台、楼板的传热系数限值都做了规定，如果达到这些标准，就可以减税，这样的引导政策，确保北方采暖地区建筑有最基本的供暖。
但秦岭-淮河线以南地区并不注重建筑的保温，而更注重防热、遮阳、通风，保证了阴雨潮湿的夏季的舒适度。除非南方所有房屋都拆掉，按照北方的标准重建，否则即使实行集中供暖，建筑保温性能差，也只会使热量损失更快。
南方的建筑一般没有暖气管道，旧建筑从头改造难度较大，在没有安装暖气管道的地方安装暖气管道也很困难。这意味着如果要在南方实行集中供暖，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，花费不菲。
2012年2月26日，武汉汉口，府中里。现实中，在这样的小巷里重新铺设管道非常困难/视觉中国
2015年，武汉市启动“冬暖夏凉”工程9年后，只有24个小区受益。受访的供热公司工作人员称，如果小范围加入集中供热，动辄几亿元的热网铺设费用难以承受。本来就留不住人的武汉，因为没有集中供热，每年不知道流失了多少大学生。
当然，即便地方财政大力支持集中供暖，南方人还是要面对网上众多正义人士的终极拷问：如果南方供暖，全国能源会不会紧张？毕竟，在国家面前，没有什么是小事。
没必要太羡慕北方人
其实，南方人大可不必羡慕北方现在的集中供暖系统，北方的集中供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。
其次，如果说北欧的建筑是羽绒服的话，那么我国北方的建筑充其量就是棉袄。虽然北方建筑外墙、窗户的传热系数都有规定，但还是比北欧高一两倍，传热系数越大，热量散失越快，如果北方建筑不够暖和，也是浪费。
不同城市对居住建筑各部位传热系数均有规定/《民用建筑节能设计标准JGJ26-95》
别忘了，除了热电联产供暖，北方还有锅炉供暖，就是你们小区上面那个，但是在整个北方地区，这种供暖方式效率很低。
据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的报告，2007年集中燃煤供热锅炉的平均效率约为60%，一些小锅炉的效率低至35%，管道热损失高达输送热量的30%。北方城镇约有22亿平方米的建筑依靠大小不等的燃煤锅炉房作为采暖热源，而2008年北方城镇总建筑面积为88亿平方米。考虑到锅炉的普遍性及其低效率，其中造成的损失和浪费可想而知。
此外，各房间室内温度不均，如果北向房间温度达到18摄氏度，南向房间可能就得穿短袖、开窗降温。清华大学报告称，建筑内部和建筑间温度不均已导致供暖供热量增加10%以上。
2017年3月15日，北京广和南里小区。虽然可以调节温度，但不能按使用量计费/视觉中国
有的人可能会问，这么多浪费，跟他有什么关系？
北方集中供暖按区域收费，整个供暖季的供暖费从几千元不等。有的城市会向供暖公司发放供暖补贴，有的城市也会对个人进行补贴。如2016年，北京热电集团有限公司获得供暖补贴20亿元，政策性损失补贴6.22亿元，管道供暖补贴22.28亿元。
这笔补贴是来自你的，但不一定还给你。比如北京的取暖补贴只给国有企业、事业单位、国家机关、人民团体等单位的职工，编外人员、非正式从业人员无权享受。其他单位给不给，完全凭良心。你以为好心的房东和中介帮你省了取暖费，但其实这笔钱还是算在你的房租总额里的。
2013年11月19日，北京国贸商业区，冬季取暖烟囱冒烟/视觉中国
除了能源消耗，还有集中供暖带来的空气污染问题。2017年9月，国外学者发表研究指出，淮河以北地区集中供暖导致PM10增加46%，寿命减少3.1年。PM10每增加10μg/m3，寿命减少0.64年。在北方的供暖里，一年四季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，却无法呼吸。
有人认为，低温使汽车尾气不能充分燃烧，污染物增多，是典型的“甩锅”现象。在其他汽车保有率更高、气温更低的国家，PM2.5仍呈绿色，说明这并不是主要原因。低温造成逆温，产生空气对流，也是造成PM10值偏高的原因之一，但集中供暖的大量排放才是主要原因。
北方和南方的PM10浓度/中国淮河空气质量新动态
其实，南方没必要走北方的老路，分体供暖更适合南方。
据清华大学调查，南方地区采暖多采用局部间歇式空调，只在需要时开启，耗煤量较低，仅为集中供暖耗煤量的63%。不仅更加节能，这种小空间采暖还能实现更快的升温，在湿度较大的地区，小空间采暖效果更佳。
相比南方人用空调取暖，很多靠自热取暖的北方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即便在北方，集中供暖也仅限于城镇，大部分农村还是要自己解决供暖问题。其中，最出名的农村取暖方式就是炕，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，让北方人在没有集中供暖的情况下也能安然度过冬天。
2017年，北方农村群众突然发现，自己睡了一辈子的炕要被拆除。
参考：
[1] 姜莉，《南北供热线划分的故事》
[2] 郭沫若，《[康]》卷45（2002），第32-48页
[3] 张九春. 20世纪50年代工业建设“156项工程”研究
[4] Zh. &O. ，用于在空气中加热
[5] 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，《中国建筑节能年度发展研究报告2011》
[6]Yuyu C.&A.，关于中国淮河生命的广播
[7]，新一季《中国淮河生活》
[8] 的 & 的 的：的
[9] 苏明，中国建筑节能经济激励政策研究
[10] 夏建军，北方城镇建筑供暖能耗分析
